青雲山大竹峰上，張小凡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，怔怔出神。

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，天氣正好，微風不躁，柔和的光線從窗口照了進來，灑在青石地板上，連空氣都帶上了些慵懶的氣息。大黃趴在張小凡的腳邊，懶洋洋的一動不動，只有尾巴時不時的擺動一下。猴子小灰也靠在大黃身上，閉著眼睛睡得正香，隨著呼吸胸口不停的起伏著，一切如舊。

但張小凡卻知道，這一切都變了。從回來之後，除了給自己送飯的杜必書，自己卻是再也沒見過任何一人了。當田不易從他的房間裏出來時，他只能強行支撐著曾經的諾言，得了田靈兒的允許，上後山去了。

山道旁綠意盈然，翠竹間鳥鳴陣陣，山風迎面拂過，帶來了一絲清涼。就連飄蕩在山腰中的白雲，也似乎和當年一模一樣。穿過熟悉的黑節竹林，搖曳的竹葉像是在歡呼他的到來，竹影婆娑，在微風下蕩漾著竹海濤濤，然後見到了冒險來找他的碧瑤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，他終於和碧瑤緊緊相擁，答應她下次見面會告訴她在那口滿月之井中看到了什麽，然後在碧瑤的註視之下離開，壓抑的心情終於變得輕松。但誰也想不到，那口井的身影變成了永恒的秘密。

竹林深處，碧瑤怔怔望著漸漸遠去的那個背影，一動不動。張小凡走過竹林，卻是看到眼前靜靜站著的身影，穿著一襲青色道袍，幾乎與青翠的竹林融為一體。看到關明玉的身影，他心裏卻是感到莫名的溫暖，張口道：“七師兄。”

關明玉看了他半晌，才輕聲對他說道：“碧瑤回去了？”

張小凡心裏一松，如果說青雲山上誰對自己最了解，肯定是這位七師兄了。手上的攝魂和噬血珠血煉而成的短棒正是關明玉為他熔煉，在滴血洞裏，也正是關明玉帶著陸雪琪找到了他。甚至在小池鎮裏，也是關明玉和他一起去除妖的。無論是青雲山上哪一個，都不會比關明玉更了解自己。

他點點頭：“應該是吧，她是偷著上山，絕不敢多待的。”而此時，猴子小灰卻是從竹林間跳了下來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。他伸出手去，撫摸著小灰的腦袋，小灰也仰起脖子享受起來。

關明玉朝前走了幾步，直直到張小凡旁邊，然後轉過身來與他一起看向遠方。山間的霧氣在微風中彌漫開來，竹葉搖晃著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，良久之後，關明玉才開口道：“小凡，最初你得到那噬血珠和攝魂的時候，我是知道這兩件東西的。但那時候我功力不夠，只是隨手下了一道封禁，沒有徹底將這東西煉化。”

他轉頭看向張小凡：“若是當初我將這東西煉了，或許就沒有今天這事兒了。”

張小凡卻搖了搖頭：“師兄，若沒有攝魂，我早已死了。”他張張口，聲音沙啞卻是堅定：“七師兄，這都是我自己選的，你不要多想。”

關明玉這才點點頭，沈默著看向山間。又是微風拂過，更顯靜謐。

“小凡，師傅這人是嘴硬心軟。你有苦衷，我們都知道。但大竹峰有這麽多師兄弟，掌門真人和各峰首座都看著，他也是不得已，你不要怪他和師娘。”關明玉的聲音輕輕傳來，張小凡靜靜聽著，只聽他接著說道：“我聽師傅說，明日就要去見掌門真人和各位師叔伯了，你放心吧，無論如何，你都是大竹峰的弟子。”

他的話讓張小凡心裏一暖：“若是有一天，你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，記得來找我。”

他話音還回蕩著，人卻已經消失不見。張小凡怔怔的看著，心裏卻沈了下來。他抱著猴子小灰，見小灰吱吱的叫著，伸出手來抓他的衣服，他喃喃道：“小灰，我是大竹峰的人，是麽？”

山風拂過，竹影搖曳，陽光碎碎點點的灑滿山間，他回頭看去，仿佛透過了山野與竹林，看到了那道水綠色的身影展顏一笑。他這才放下小灰，慢慢朝山下走去。

隔日清晨，山間濕潤的空氣還在大竹峰上飄蕩著，大竹峰眾人卻都已經起來了。田不易整束停當，與蘇茹一起緩步走到守靜堂前的空地上，只見眾人都已經在此等候，張小凡站在眾人中最後的位置。

田不易淡淡道：“老七，你帶著小凡，其他人就不用去了。”

關明玉點頭應了一聲，其他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失望神色，唯獨田靈兒卻站了出來，向著田不易道：“爹，我也要去。”

田不易皺眉道：“你去做什麽，添亂！”

田靈兒貝齒緊咬，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蘇茹一眼，叫了一聲：“娘。”

蘇茹嘆息一聲，對田不易道：“算了，就讓她去吧！”

田不易皺了皺眉，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，隨即不再看她，向著遠處的張小凡看了一眼，道：“走吧！”說完袖袍一甩，當先馭起了仙劍飛起，蘇茹隨即跟了上去。

見到眾位師兄臉上都有關懷神色，張小凡心中一陣感動，卻只是嗯了一聲，就聽見七師兄關明玉嘆了口氣，道：“小凡，我們走吧！”

張小凡應了一聲，走到關明玉身邊，忍不住向站在旁邊的田靈兒看去，卻見她也正好向他看來，一雙眼中滿是關切之意，但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說。

唰唰兩聲，關明玉帶著張小凡騰空而起，直上青天。在穿過藍色的天幕之後，幾人到達了通天峰玉清殿，頓時便有值守弟子迎上前來，將幾人引到了玉清殿裏。張小凡看著這氣勢恢宏的大殿，只得嘆息一聲，走了進去，跟著關明玉和蘇茹、田靈兒走了進去。

大殿前方，點燃的香燭沈默的燃燒著，飄起一縷縷的輕煙，似乎在朝著大殿最深處供奉的三清道尊朝拜。大殿正中的主位之上，坐著的正是德高望重、鶴骨仙風的青雲門掌門道玄真人。在他的右手這一邊，青雲門各峰首座和各峰長老、優秀弟子正或站或立。他的右手邊，卻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各位高人。在他座位旁的小茶幾上，擺放著的赫然正是張小凡的法寶燒火棍。

而此時，田不易的聲音卻是叫蘇茹幾人站了過去，張小凡就要跟上，蒼松真人卻一聲咳嗽，田不易只得對張小凡道：“小凡，你站在那裏，掌門真人和各位前輩有話要問你。”他原本準備邁過去的步子頓在半空，只得應是。

道玄真人叫了他一聲，將天音寺住持普泓神僧等人介紹了一遍，這才斟酌著語句，半晌，慢慢道：“此次東海流波山之行，有天音寺道友指認你在和奇獸夔牛交手之時所用的道法，竟是天音寺從不外傳的‘大梵般若’真法，可有此事？”

半晌之後，才聽見張小凡的聲音傳來：“是。”

大殿之上頓時喧嘩起來，田不易眉頭一皺，聽見道玄真人再次問道：“此外，還有人說，你手中的這根燒火棍，”說著，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的棒子，繼續道：“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，可是真的？”

良久之後，張小凡低低的道：“是！”

大梵般若和噬血珠，一為天音寺密法，一為八百年前魔教高手黑心老人之物，這兩者竟然同時出現在了青雲門下一位普通弟子身上，震撼可想而知。隨著張小凡的兩聲“是”，不說其餘各派之人，就連道玄真人也臉色漸漸陰沈了下來，道：“你有沒有什麽話要說？”

張小凡吶吶的張口，卻是心中一片空白，茫然的開口，只是說出來幾個“我”字。道玄真人面色嚴峻，陡然高喝道：“這噬血珠是怎麽來的？”

張小凡被他一喝，腦海裏嗡的一聲，頓時一陣混亂，終於開口說了起來。這才將如何在水潭邊將兩者熔煉為一體講了起來，聽得眾人是面面相覷，竟然在陰差陽錯之間血煉了這世間至邪之物。這世間果然是無奇不有，但顯然也有幾人不信。

這時候，田不易也站起身來，向眾人拱手道：“掌門師兄，各位大師，小凡熔煉這噬血珠和攝魂之事，當是真事。兩年多前，他和小女在山間玩鬧，是真暈倒過一次。如果我沒記錯，小凡在這事之後當是整整一年無精打采，現在想來，恐怕就是當是失血過多之故了。”

道玄真人這才點頭：“這事兒當是七脈會武之後，關師侄便來玉清殿做過證，老道和眾位師弟師妹是知道的。關師侄初入上清，功力不夠，只得下了一道封印，這事兒當日便有定論。”

他思忖了一會兒，才再次開口：“此事有關師侄和田師侄為證，師弟也有見證，老道自然相信。但關師侄和田師侄未必知道這兩件東西的血煉過程，我這兒便姑且相信他所言，乃是無意之下血煉了兩件魔道至寶。”

他沈吟片刻，隨後看著張小凡，道：“但在這之前，噬血珠卻已然在你身上，你一個小小孩子怎麽會有這等邪物？還有，噬血珠向來吸噬活物精血，而那時又未和攝魂熔煉，你又怎麽可能安然無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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